「……那个人鱼……走了狗屎运……如果是我一定做得比她强……」
「……女人……跳级……那么拼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回家生孩子……」
「……也就只能生孩子……女人……雪穗老师……强得多……」
「勾搭……到最后还不是凭……真可笑……」
——完全睡不着。
宁霓舞从床上坐了起来。白天她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到了晚上就放大了无数倍，复读机似的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播。她恼怒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将这些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可惜，没什么用。大半夜的，四周安静得连蝉鸣声都听不见，这些声音就显得越发刺耳了。
所以说，她揍瑜君那家伙揍得还是不够狠。就应该揍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龙烈同样也没睡着。他坐在妻子身边，毫无倦色——旁边儿有个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大个子姑娘正在抱着枕头不停翻滚，谁都会睡不着。
这种经历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从宁霓舞十四岁，开始在陆地上的学校上课那时起，诸如此类不中听的话也听得不少。只不过那会儿基本都是针对她个人的人身攻击，现在除了她自己，连其他的无辜吃瓜路人也一起卷进去了。比如蠢萌蠢萌的雪穗老师，再比如自家的教务主任大人。
这些事情当然不属于「没法解决的事情」，所以她一点儿也没有对他透露。斯坎迪族的姑娘向来贯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优良传统，说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连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口。
但是她的头是真疼。
能够解决是一回事儿，可是为此而心烦意乱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可奇怪了。别人家要当母亲的小姑娘都是整天睡不够，你居然是睡不着。」
龙烈并没有将担心流露在表面上。他揉了揉妻子的头顶，试图安慰一下因为失眠而濒临炸毛的小姑娘。
「我倒宁愿是整天睡不够……可能因为我有一半是鱼吧。」
人鱼少女颇为疲倦地靠在床头上，一缕海蓝色的发丝垂在眼前。
再这么下去，明天就真没法上课了。虽说她也不是什么会遵守课堂纪律，上课认真听讲不睡觉的优等生，不过挂着黑眼圈去上学，谁都能看出来自己正在担心着什么。她脾气向来是倔强得很，对她来说，这与向人示弱没有什么区别。
「顺其自然，宁霓舞同学。越紧张就越睡不着。还有，你晚上是不是又喝茶了来着？」
「是。」这种时候就只能老实承认了——虽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明天开始晚上不许喝茶，不然就更睡不着了。」
「……说实话，我现在觉得您比起我丈夫，更像是我妈妈。」
非常自然地往对方怀里钻了钻，少女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好奇……毕竟我还没见过你妈妈来着。」
「别说您了，我自己都没见过她几面。」宁霓舞摇了摇头。「不过我就是觉得，我妈妈如果会教育我的话，那就应该像您这样……不管她愿不愿意。」
龙烈也就不再追问了。
他知道自家小姑娘是她哥哥一手带大的。虽说小姑娘的父母的确都健在，可是由于某种特殊原因，他们一直都处在行踪不明的状态之中，甚至没能参加自家女儿的婚礼。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宁霓舞的父母也就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偶尔参考一下我的意见，就好好保护自己吧。不然妈妈知道了，她可是会伤心的。」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相处方式实际上十分奇妙。本质上是相互结合的男性与女性，但是大部分时间里，他们还是遵循着社会最初为他们所结成的关系而相处——耐心十足的教师，与劣迹斑斑，需要充分细致教育的学生。
她还是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边泛亮的时候。连续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头一天又跟人打了一架，尽管十分不愿意被别人看出自己这副有点狼狈的模样，但是她这会儿脸色实在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虽然我今天应该是帮你请个假的……不过，你今天还能去学校吗？」
临出门去学校之前，龙烈这样询问她。
「我行。」
少女给出了简单明了的回答。
「还有……你确实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事情吗？」
「没有。」
仍然是简单明了的回答。不过这会儿看起来，更像是没有精神详细回答。
在沉睡中度过了上午四节连续的历史课，她终于恢复了一点儿精神。说来也怪，任何一个犯失眠症状的学生，只要一坐在历史课的课堂上，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睡得昏天暗地。整个教室的学生们几乎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上午下来，整个教室里的人倒是睡着了一半儿。
等到她揉揉眼睛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你睡醒了吗？」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怯怯地响了起来。当宁霓舞完全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时，就看见了幼猫一样娇小的班主任。雪穗老师站在她课桌的旁边，手里提着用花手绢仔细包裹好的便当盒，羞怯又温和地向她微笑。
「那个……没睡醒的话，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也对。放眼整个学校，也就雪穗老师一个人会用这么柔和的方式把一直睡到下课的学生给叫起来。要不然怎么别人谁都不欺负，光欺负她一个呢……学校派她来做冬级的班主任可以说是一个大大的失策了。她应该去做春级的班主任，带着小豆包们唱歌跳舞做游戏，那样也许才更适合她。学校可能考虑到她压不住春级的部分熊孩子，才让她来冬级做班主任，但是绝没考虑到冬级也有大型的熊孩子，而且由于年龄原因，杀伤力更大。
「我睡醒了。」
人鱼少女一手撑着脸颊，回答道。
「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吗？作业的话我已经补上了，等一下就交给您。」
「不是作业的事情。」雪穗老师摇了摇头。「不过，你还不去吃午饭吗？」
「午饭的话，我等会儿去便利店买个面包就行。」
这个姑娘对于午餐的凑合已经变成了习惯。她年纪还小那会儿，家离学校也算是很远了。从海底往外带便当自然是不太现实，她也不愿意去学校食堂，午餐通常就在学校的便利店解决。而三年战乱中，她有两年都躲在海底最危险的共鸣区域。那种地方也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物质条件艰苦得不能再艰苦，吃的东西也相当简单。
自然，她也就将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了现在。对此她哥哥表示十分欣慰——这孩子非常好养，就像是一头小海豹一样结实。她什么都吃，这可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个，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呢？」
雪穗老师的笑容相当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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